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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意味着自由。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常常从与母亲一起生活的内罗毕前往南非看望诺兹,有一次去的时候,我给自己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其实那辆车很一般,是从一家超市买的,但它是多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骑过很多片飞轮的自行车。我把这辆自行车带回了肯尼亚。
我特别喜欢那辆自行车。我喜欢用它做各种花式动作,喜欢骑着它跳跃,喜欢让自己和车轮腾空的感觉。然而,没过多久,由于频繁的跳跃和着陆,前叉开始变得脆弱,肯尼亚的道路坑坑洼洼,就像长满痤疮疤痕的脸,即使在路况最好的时候,对自行车来说也很糟糕。当地的一些自行车在前叉上方加了弹簧来减震,而我只有我自己和车把在前叉上方,结果最终就弯下了腰。我基本毁掉了这辆自行车。它曾是我的骄傲和快乐。
我把那辆坏了的自行车推到了村里的集市区。我想找到那些给村里人修自行车的当地技师。他们能帮我把前叉矫正过来。当时,我是唯一的白人孩子,是村里唯一的白人面孔。那是在我认识金贾(Kinjah)之前,也是在我开始参加比赛之前。我那时又瘦弱又书呆子气,和我后面要成为的运动员差十万八千里呢。像我这样的人通常会去卡伦或者朗加塔那些正规的自行车店买辆崭新的来替换坏掉的,但我负担不起,所以只能推着我的车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找人修。我的超市自行车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但我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觊觎我的车轮。
我找到了我要找的那些人。他们大多修补轮胎、修理车轮和链条。我是他们唯一的白人顾客,一个骑着超市自行车、瘦瘦的小幽灵。大耳朵和带变速器的自行车,对他们来说是件稀罕物。
我并不关心。我当时很着迷。我会坐在那里观察,试图从他们的行为中学习。我很喜欢基米尼或其中一位机械师在其他自行车上工作的时候。这扩大了我的教育范围。自行车几乎是另一种语言,一种表达形式。 部件合在一起就像一个完美的句子的语法。
我们谈妥了价格。他们开始干活。不过令他们惊讶的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只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把金属片焊接到自行车上,加固我弄弯的金属部位。我看得入了迷,很喜欢看他们干活。
从那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带自行车去那里。我渴望能找个借口把车送去“手术”。基马尼(Kimani)是我最先认识的人。我觉得不能说自己算得上他的朋友,但他把我当作那个愿意花钱修车的小白人孩子,那个在干活前会讨价还价争取最好价格的孩子。他容忍了我。我是个跟当地人付一样价钱的白人,听到这点,他大概觉得有些好笑。
我不在乎。我着了迷。我会坐在那里观察,试图从他们的操作中学习。我喜欢看基马尼或者其他机械师修理其他自行车。这拓宽了我的见识。自行车几乎就是另一种语言,一种表达方式。各个零件像一篇完美句子的语法一样协调运作。我渴望掌握这门语言,能够解析一辆自行车,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并不让人感到不自在。他们喜欢自行车,我也喜欢自行车。这消除了我们之间的许多差异。我吸收了这一些。他们会谈论比赛,我则一字不漏地听着,直到我的想象力被激发得满满当当。他们跟我说起内罗毕有一场叫“Trust”的比赛,是由“Trust”牌避孕套赞助的。这听起来太吸引人了。我抓住这个想法,决定开始骑车为参加这场比赛做准备。“Trust”!减少跳跃,增加骑行。我会向他们打听“Trust”比赛的情况,因为他们比我高大,也比我懂行,而且他们之前参加过。我想加入他们。我想像他们一样。
但我终究不是他们,有时在场上我会陷入困境。人们可能会拦住我,说:“好了,把你的自行车给我。”
我一定是看起来比较软弱,但其实只要一蹦,就总是摆脱困境。
“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自行车给你?”
我会用斯瓦希里语这样回答。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骑自行车的瘦弱的会说斯瓦希里语的白人。最终,他们习惯了我。
大卫·金贾的传奇(David Kinjah)。第一幕。
大卫·金贾是个怪人,那种你不会每天都能碰到的人。一个高个子,留着非洲式脏辫的肯尼亚骑手,脸上挂着百瓦大灯般的灿烂笑容,没什么时间观念,有着慷慨的灵魂和叛逆不羁的心。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我和妈妈一起参加了乌文布兹慈善骑行(Uvunbuzi Charity Ride)。我那时十三岁,正要满十四岁。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几个月前我刚参加过“Trust”赛。在肯尼亚,这算是个大型活动了,大概有一百来人参加,其中还有几个当地人骑着结实的黑曼巴(Black Mambas,东非常见的竞赛公路车)。我骑的是我的瑞利(Raleigh)山地车。我还因为参加活动得到了一件免费的 T 恤。妈妈认识一些业余自行车手,大多是四五十岁的白人男性。我和他们一起骑了两三次车。这天就是其中一次。
穿着肯尼亚队队服的选手和公路赛车手遥遥领先,以至于在那次骑行中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
然而,就在比赛结束后股蒸腾的热气中,金贾出现了。他身着鲜艳的莱卡骑行服,骑着轻盈的公路自行车,光彩照人。还有几个小伙子和他在一起。他们全都穿着肯尼亚国家队的队服。我能看出他们与众不同。他们是真正的行家。自行车界的高手。职业选手。他们看上去仿佛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主宰。
据说,妈妈去找金贾,轻声问他能否教我一些关于自行车和骑车的知识。我过度活跃,精力比理智多得多。她担心我那些随心所欲的冒险会以糟糕的结局收场。
金贾说行。他会的。
我觉得当时没人那样跟我介绍金贾用骑车的保姆或者帮忙看小孩儿的这种措辞。而更像是说:“那个是肯尼亚自行车队的队长,你应该跟他聊聊。”
当我走过去跟他说话时,我说自己在找一辆公路自行车,问他是否知道哪里有价格便宜的。我心里偷偷希望他能有一辆旧车给我用用,但即便对于国家队的队长来说,装备也是紧张。
我记得他非常平易近人、友好,还问我问题。我骑车多久了?喜欢走哪些路线?我大概跟他聊了十分钟,最后他说:“听着,你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要是周末想来,可以来和我一起骑一圈。”
我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很快我就会见到他。而且会经常见面。
我不知道金贾和妈妈之间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我做了怎样的打算,但从我第一次见到金贾的那一刻起,学习交通规则或者怎样更好地修补轮胎这些事就变得无足轻重了。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我想花那么多时间在车上,以至于我的分子和自行车的分子都融合在一起。我想拥有像真正的骑手那样的大腿肌肉。像闪闪发光的活塞一样的大腿肌肉,支撑起一个苗条的身躯和窄小的上半身。我想坐在自行车上,看上去就像天生为骑车而生。我想要比赛。我想要赢。我想要一件肯尼亚国家队的队服。我想要一辆公路自行车。我甚至可能会考虑留起非洲式的脏辫。
我既是他的学生,也是着迷的听众。金贾比我年长 14 岁。我喜欢听他讲述自己参加过的比赛,与他一起骑行的伙伴,以及他是如何骑行的。与冲刺手们不断展开的较量——在爬坡时甩掉他们,然后在平路上又被追上——对我来说,这些都像是史诗般的惊险故事。直到 2002 年,我才第一次亲眼在电视上看到环法自行车赛。金贾的这个世界,我几乎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比这还能吸引我的。
金贾曾两次参加英联邦运动会。他曾告别肯尼亚,离开自己的村庄,前往意大利开启职业自行车生涯。当时他签约了一支名为“Index-Alexia Alluminio”的小车队,这是一支洲际车队(相当于现在的洲际职业队,比顶级的世界巡回赛车队低一级)。车队里有一些实力不俗的车手。他和他们一起进行冬季训练,在首个赛季前的训练营中,金贾在爬坡时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展显了他在我们热爱的恩贡山丘的高原环境中锻炼出的爬坡能力。然而,就在赛季首场比赛前夕,不知为何,赞助商决定关闭这支车队。车队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抢着拿走自行车和装备,想尽办法弥补自己的损失。没有车队,没有后勤,也没有钱。金贾被孤零零丢在了意大利。
金贾的生活的另一半就是修理自行车和摆弄它们。在训练营里,他帮大家清理洗自行车。他修理自行车,甚至还给机械师们传授了几招新技巧。所以,当车队解散后,他在一家工厂里干了几个月的自行车装配工作。
他又在那里待了六个月,做着各种工作,但最终还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这并非他梦寐以求的胜利,但至少曾经他去过那里。他曾经把握住了机会。他曾经追随了自己的梦想。在意大利,他被称为“黑狮”。
他带着故事回到了马伊阿伊希,那是他在内罗毕郊外二十公里处的基库尤镇上的小村庄。
他带着故事回到了他的家乡,位于内罗毕外20公里的基库尤镇的迈亚伊希小村庄。
妈妈第一次带我去马亚伊希看望金贾。她对肤色一视同仁,这一点也遗传给了我。她想四处看看。不知怎的,她知道这里将会为我的第二个家。
金贾邀请我们进去喝杯茶。他泡了那种甜甜的奶茶,妈妈不太喜欢,是加了肉桂、牛奶和大约十二勺糖的红茶。这非常肯尼亚。
当时金贾的住处是一个大房间,用隔板隔成了两半。一边是客厅;另一边放着一张床、一个炉灶和几辆自行车。那里没有电。水来自一个能装 100 升的大圆桶。打开桶盖,有一个水壶用来把水舀到塑料盆里。盆里的水是用来洗漱的。而这连同你身上尘土和肥皂一起的这盆水,待会还要用来洗自行车。
上厕所则是另一回事。在金贾家附近的小巷尽头有一排小铁皮屋,里面大概有四个厕所。你打开门,墙上有一块混凝土板用来保持平衡,以免掉进去。这是个好主意,因为那里没有坐便器或任何支撑物,只有地上一个坑。他还为客人准备了一个手电筒来方便这趟旅程。你得提前自己准备好卫生纸。那股露天排水沟的气味,得经过几次才能适应。
金贾的家是敞开的。他有一群骑车的朋友和追随者,来来往往。他是当地孩子们的骑行引路人,他们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团队,被称为“游猎雄狮队”(Safari Simbaz.)。他们需要或想留下的时候就和金贾住在一起,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就走了。
那里没什么奢华的东西,也没什么让人感到不安的。妈妈能感觉到金贾的善良以及他对其他人的影响力。没有危险。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经常往返于金贾家,每次去他都会悄悄塞给我几百先令(刚超过一英镑),让我在市场买些大家共用的东西,就算是我待在那的贡献。
第一天,喝着甜茶,临靠一位曾在意大利参加过比赛的男人,我就知道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会是一场不同的冒险。我不知道我们会去哪里。不知道我们会去见谁,或者什么。他们可能根本不说斯瓦希里语,更别提英语了。他们会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交谈,我就会完全听不懂。
“怎么样?”
他在我们准备离开时问。
“算我一个。”
我说。
Flamingo Tours留给我们的遗产之一是对诺兹曾为游客及其游猎活动所用营地的全面了解。马赛马拉成了我和妈妈最喜欢的地方。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但面对马赛人,我们不会对此有任何怨言。
“你失去了房子?哼,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土地。”
马赛人是游牧民族,他们赶着牛群四处迁徙,但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政府长期以来一直试图将他们圈起来,削减他们传统的领地,并将他们曾经游牧的地方建成国家公园。尽管如此,马赛人是一个有趣且热情好客的民族,在我们去马赛马拉的旅行中,我和妈妈经常遇到一些马赛人,他们会停下来和我们交谈。
罗基和珊迪(Rocky and Shandy) 就是从那里来的。在我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学校假期,我和妈妈在马赛马拉的一个营地。那还有几个妈妈认识的人也住在那里。
一些马赛人过来找我们说一条大蟒蛇吃掉了他们的一只山羊。如果我们不想要把那蛇弄来,马赛人就会把它杀了。幸运的是,马赛人找对了地方。妈妈心地善良,而我则一直渴望能弄到一条蛇。
我们带着一个大麻子出发去寻找那条吃了山羊的蟒蛇,营地里还有几个人也跟着去了。一条吃了山羊的蟒蛇在消化食物期间会失去苗条的身姿,也不大会轻易在开阔地带游动。马赛人给我们大致指出了可能找到蟒蛇的地方,在一丛灌木的底部,有一个洞,蟒蛇就在那里安了窝。这个洞距离马赛人的村落马尼亚塔,步行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那条吃了山羊的蟒蛇不在家,不过它刚生过小蛇不久。洞里洞外到处都是扭动着的小蟒蛇,足有几百条。有几条溜走了躲了起来,但我们动作很快,至少抓了上百条装进了袋子里。他们或许不太乐意,但马赛人不喜欢蟒蛇。将来它们会感谢我们的。
我们把小蟒蛇带走,开车去了一个森林区域,把它们放生在那里。那里自然环境更适宜,被猛禽像长趾雕和淡色雕以及猫鼬捕食的机会也更少。几天后,营地里的其他人抓到了母蟒,也把它放到了森林里。同时,我留下了两条小蟒蛇。
我把它们带回家,并给其中一只取名为Rocky,另一只取名为Shandy。这是我能想到的给两条岩蟒起的最聪明的名字了。它们都是棕色和黑色的迷彩色,但我能区分开来,因为Rocky的眼睛上有斑点,而Shandy的斑点会在下面一点。妈妈对此并不特别感兴趣,但她很高兴我开心。她从不提醒我,我是在它们妈妈离开去消化一整只山羊时遇到Rocky和Shandy的。也没提醒过我,Rocky和Shandy以后可能会对瘦弱的少年男孩产生兴趣。
Rocky和Shady各有一英尺长,它们的第一个临时安乐窝是我哥哥废弃的一个鱼缸。起初,它们就生活在铺满报纸的缸底,里面还放了几块石头和一些树枝,不过后来我们请人给它们建了专门的住处。这个围栏更大一些,大约有五六英尺长、四英尺宽、四英尺高,是用结实的木头做的,顶部装有网,前面有一面玻璃墙。
它们的房子在户外的走廊上,架在几块石头上,这样就不会直接接触在地上或被水浸湿。当时我们住在朗加塔,住在一所大房子的院子里的一间小屋里,替人看家。那所主宅有一个很大的、打理得很好的花园,里面有孔雀自由漫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曾想过,如果Rocky或Shandy逃走了会带来什么麻烦。如果它们俩中的任何一个要是被发现正在消化一只孔雀,那可就不妙了。
我们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小花园,与那座大房子是分开的。Rocky和Shandy被宠坏了。我有一块塑料布,下雨的时候我会把它盖在网子上,这样它们就不会淋湿了。我和妈妈在恩贡山的一个干涸的河谷里探索时,捡到了一些漂亮的浮木,我把它们放在笼子里,这样它们就可以在上面爬来爬去了。它们还有一个大水盆。蟒蛇喜欢水,所以它们喜欢在里面游泳或者泡在里面。它们应有尽有,总体来说,它们的生活比我和妈妈的还要好。
我喜欢跟人讲,尤其是肯尼亚人,Rocky和Shandy晚上可以在房子周围自由爬行,然后早上再回到笼子里。这完全是谎话,但我看到人们瞪大眼睛听着,心里想着:“哇,这孩子家里有蛇在四处游走。”
蟒蛇不会表达爱意也不会捡回扔出去的棍子,但也有补偿之处,尤其是新奇感。我认识的人里没人养两条蟒蛇。事实上,我认识的人里甚至没人养一条蟒蛇。我去当地超市时会带上Rocky和Shandy。它们当时还没完全长大。但我也没完全长大。我们出现的景象把一些人吓坏了。
Rocky是我最喜欢的。就蟒蛇而言,它性情温和,很放松,我抱着它也没问题。而Shandy则恰恰相反。它情绪多变,很难驾驭。它们俩都不怎么喜欢妈妈。如果它们在屋里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妈妈进来的话,它们就不高兴了。它们要么是闻到了她的恐惧,要么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烟味,只要她靠近两米以内,它们就会向她扑过去。幸运的是,它们从未真的接近到她,而妈妈一离开房间,它们又会安静下来。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不喜欢妈妈。其他人都是觉得她很好。
Rocky和Shandy来后不久,我就去南非度假看望诺兹了。自从诺兹离开肯尼亚后,大家的生活都安定了下来,尽管他还在努力经营自己的新会议管理业务。我每年都会去南非看他一次。我被约翰内斯堡(Johannesburg)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所震撼:购物中心、电影院、游戏厅和糖果店。这些旅行都很棒,但每次回来也总是令人高兴。
我已经十三岁了,去班达学校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而我也不可能像哥哥们那样去英国的拉格比公学读书。关于这件事,妈妈和诺兹考虑得比我多。一天晚上,在约翰内斯堡,诺兹和他的伴侣珍还有我一起去一家小餐馆吃饭,诺兹直接提起了这个话题,没有拐弯抹角。
“你后面就来这边上学。”
我哭了。要是他稍微绕点弯子或许会好一些。在内罗毕,妈妈现在在一家诊所工作。她有固定的客户,我们经济上也还过得去,我也喜欢肯尼亚的生活。去约翰内斯堡的旅行总是令人愉快,而且每次都有些不同,但家就是家。而如今,这一切却在一家温馨的餐馆里被宣告终结。放弃你所熟知的一切。让妈妈独自面对罗基和珊迪的。反之亦然。我要和所有的朋友告别。
一般来说,班达学校的孩子们会升入位于朗加塔路的一所叫希尔克雷斯特的中学,我的大多数朋友都去了那里。只有那些特别聪明的学生或者家境富裕的孩子才会去英国的著名寄宿学校。但这就是现实:在希尔克雷斯特上学的费用是南非同等教育费用的三到四倍。那天晚上在餐厅里,摆在我面前的人生选择并不多。
诺兹的生意发展缓慢,这一点显而易见。他们仍然在家里经营着一切,只有一部电话,虽然有收入,但远不及拉格比公学那种水平。甚至都不够希尔克雷斯特的开销。
这一切都让我大吃一惊,但我必须适应,我得去南非上学。这不是我的选择,因为我根本没得选。
妈妈很害怕。确切地说,有两件事让她害怕。一是我要离开,二是Rocky和Shady会留下来。当我搬到南非去的时候,这两条日益成长的蟒蛇是不会跟我走的。我安慰她说,Rocky和Shandy其实很好打理,只要每个月给它们各扔一只活兔子,它们就能安然度日。
虽然非洲岩蟒本身并不挑剔,但并非人人都适合养它。在肯尼亚的马林迪区,曾有一位农场经理踩到了一条非洲岩蟒,与这条蛇搏斗了一个小时后,他被拖到了树上。在树上等待被勒死并吞食的过程中,他设法用手机发出了求救信号。村民们和警察及时赶到将他解救了下来。这条蛇被关押了起来,但第二天就逃走了。
小贴士:要是你被一条十二英尺长的蟒蛇(南方的亚种像Rocky和Shandy这样的不会长得更大,不过其他种类的岩蟒能长到二十多英尺长)攻击,而且它正试图缠住你,你只需试着抓住它的头,握住它的尾巴。一旦你抓住了这两端,就可以开始朝着与它缠绕你相反的方向把蛇解开。这可不是我想在我去上中学时留给妈妈的那种能用得上的提示。
我被Rocky和Shady咬过很多次了,作为主要照顾者,我经常得检查它们嘴里有没有脏东西。这是养蛇常见的问题,脏东西可能会导致它们嘴唇感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我在它们的笼子里铺了报纸,但有时还得把它们的嘴唇拉下来,用牙签或小棍子把碍事的脏东西剔掉。它们可不会感激我的”牙科治疗“。Rocky和Shandy会猛地扑过来,然后发出一阵可怕的撕咬声,它们用力咬住我的肉。那是一种强烈的冲击,感觉就像有人打我一样。当蛇松开时,又会传来嘶嘶声,鲜血直流,还留下一排暂时的牙印。好在这些咬伤无毒,而且愈合的很快。
到我 14 岁那年 5 月要去南非的时候,Rocky和Shandy差不多已经长到一米左右了。虽说还不算特别大,但已经足以享用活老鼠了。我先从老鼠开始喂起。都是本地养殖的。我做了一个小笼子,从内罗毕的一家实验室买了一窝小白鼠,一开始有三只四只,几个月后就迅速繁殖到了二三十只,到处乱窜。
小白鼠繁殖得很快,我有足够的老鼠来喂养Rocky和Shandy,但很快蛇就吃不饱了。它们吃完老鼠后,肚子上几乎看不出鼓起来的样子了。是时候改喂大一点的了,于是我买了捕鼠夹来抓老鼠。
蛇不吃死物,这倒是个有趣的现象。它们对卫生很讲究。从细菌和新鲜度的角度来看,一只死老鼠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所以Rocky和Shandy对任何已经死去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谢谢,但还是算了吧。因此,捕鼠器必须是非致命的。可怜的老鼠会顺着漏斗滑下去然后被困住。然后我会过来把老鼠放进蟒蛇笼里。不过如果我在他俩刚弄死晚餐时突然起身离开惊扰了Rocky和Shandy,那可就麻烦了。要是有人打电话找我,或者我妈妈唤走我,它们要是还没开始吃,就会立刻对老鼠失去兴趣。它们会把老鼠丢在那里,就像孩子拒绝吃青菜一样。
不过我喜欢创新。捉一只老鼠所费的周折意味着,如果被一条受惊的蟒蛇拒绝,那会让人极其沮丧。于是,我灵机一动,从“当时觉得是个好主意”的文件夹里翻出了一个办法,把死老鼠放进烤箱重新加热。然后,我会把加热过的老鼠在Rocky和Shandy面前晃来晃去,惹得它们烦躁不安,好让它们再次扑上去。我用这种方法被咬的次数相当多。但另一方面,谁愿意浪费一只花了整整一周才捉到的老鼠呢?
这些是我十三岁时非常喜欢做的事。但当我离家时,这些活动对妈妈来说会是个大麻烦。
我终于明白了哥哥为何会偷走我心爱的小兔子。毕竟杰里米得喂那条蟒蛇。在我们和妈妈在卡伦或者朗加塔之间做寄居生活的那段流浪岁月里,有一阵子我们曾住过两处空房子。我们住在一间小屋里,而我的祖父母则住在主屋。小屋正对着一家幼儿园,那里养着几只小兔子作为班级宠物。
你差不多能猜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了。那些小兔子却不能。有时放学后,幼儿园的孩子们都回家了,我会骑着自行车在那儿转转。首先,我喜欢在他们有斜坡的操场上玩些花样。其次,幼儿园就像一家外卖店。当Rocky和Shandy还小的时候,我时不时会去兔子笼那儿,抓一两只小兔子揣在兜里带回家。
成年后,这件事带给我的愧疚感一直挥之不去。第二天,孩子们来上课时,他们的小兔子都不见了。我确实很难忍受给Rocky和Shandy喂兔子,尤其是当蛇抓住兔子开始缠绕时,兔子会发出尖锐的尖叫声。我真想插手阻止,但蟒蛇必须进食,这是我的责任。
我到了南非之后,住处附近幼儿园里小兔子的寿命似乎神秘地延长了。我不确定妈妈怎么养活Rocky和Shandy,但我知道她绝不会空着口袋走进幼儿园。